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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08章 叔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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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下起了雨。

在北方,會有春雨貴如油的說法,但是對於東海郡而言,入春之後淅淅瀝瀝的小雨,卻會讓人感到萬般憂郁。

麋芳已過而立之年,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。

身材不算高大,只能算作是中等個頭。生的頗有姿容,唇上兩撇小胡子,更平添幾分穩重之氣。

他認真聽完了麋涉的匯報,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之色。

“這麽說來,那劉家小子倒是個狠人。”

麋涉恭敬道:“何止狠人,我看這小子簡直就是心狠手辣。前次在監牢中,力斃四名刺客,昨日又在馬場赤手空拳,擊殺兩個管事。若非三娘子派人重金安撫,說不得馬場那些管事,便要出來鬧事。今天在鹽水灘,這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,便打斷了那潑皮的腿。若不是親眼看見,小人也無法想象,他就是那個膽小如鼠的劉闖。”

麋涉言語中,還是透出幾分挑撥之意。

哪知道麋芳卻微微一笑,輕聲道:“這又算得什麽?說不定是那小子開了竅,所以才做出改變。

他那件事我也聽說了,明顯是被人陷害。

馬瘦被人騎,人善被人欺……嘿嘿,這小子說的卻也不差。以前老實本分,到頭來卻陷入牢獄之災。這兔子急了還會咬人,何況是個血氣方剛的家夥?此事,就這麽算了吧,沒必要太過深究。至於馬場那邊,我會再派人過去,讓他們老實一些。最近,可不能鬧出事來。”

麋涉猶豫一下,“可大老爺那邊……”

“大兄雖有吩咐,但也不必太過在意。唉,當初父親臨終時,曾要我們好生照顧小妹。哪知道最後……小妹的性子活潑,難得有人能和她玩到一處,便隨她去吧。只要不鬧出什麽過分的事情,也就算不得什麽。以後你不必再跟著小妹,讓她痛痛快快的玩耍一陣子……也許過些時候,就再沒機會這般快活了。”

麋芳既然吩咐下來,麋涉自然不敢反駁。

“小人遵命。”

“不過……留這小子在家,也不是長久之計。對了,過些日子有一批貨物要送往淮陰,就由你來負責押送。順便帶上那小子一起去……既然有如此勇力,不用倒是可惜了。這樣一來,也算是提拔了那小子,小妹那邊也不會怪罪。”

麋涉點頭道:“二老爺果然神機妙算。”

“神機妙算?”麋芳一笑,“怎比得大兄運籌帷幄?好了,就這麽說吧,你且下去休息。”

麋涉躬身退出,麋芳臉上的笑容旋即不見。

他站起身,走到門口。

屋外,細雨靡靡,潤物無聲。

庭院中的竹林,在風中搖曳沙沙作響,更顯得靜謐。

“為我麋家百年基業,便只好委屈你了……”

他輕輕嘆了口氣,閉上眼睛,臉上浮現出一抹愧疚之色。

雨過,天晴!

劉闖一覺醒來,天將大亮。

只是睜開眼,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。

連忙翻身坐起,就看見房門口地榻上擺放著一個包裹,一桿長矟靠墻而立,格外醒目。

長矟,也就是後世人們大都聽說過的蛇矛。矛首長約兩尺,近半米的長度,而矛桿則有兒臂粗細,通體黑亮,長約一丈五尺,差不多有三米多的長度。這桿蛇矛,就擺放在那根大桿旁邊。劉闖先一怔,披衣站起,邁步走上前,伸手就把蛇矛拿起……好重!長矛通體用生鐵打造,份量比那根大桿不遑多讓,應該有小二百斤的份量,令劉闖更感到幾分震驚。

此前,朱亥的甲子劍便有一百多斤。

而這桿蛇矛,顯然比那甲子劍更重……

若非臂力超絕之士,恐怕根本無法使用。更不要說這蛇矛的長度,看著就讓劉闖有些頭暈。

丈八蛇矛,這可是正經的丈八蛇矛。

就在劉闖為這桿蛇矛吃驚時,房門拉開,從外面走進一人。

劉闖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,想要把蛇矛橫在身前,哪知道來人卻開口道:“孟彥,怎地醒了?”

孟彥?

劉闖一怔,旋即醒悟過來,這‘孟彥’不就是他的表字?

其實,他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個表字,所以之前黃召說要給他表字的時候,才會嚴詞拒絕。只不過,不管朱亥還是麋繯,都習慣喚他的小名。以至於當來人喚出‘孟彥’二字的時候,竟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劉闖定睛觀瞧,只見來人身高八尺,體格壯碩。

一張黑臉,卻黑的頗為滋膩。那種歷經風吹日曬而形成的古銅色肌膚,透出幾分豪放之氣。

頭上裹著黑色頭巾,也叫做蒼幘。

生的濃眉虎目,鼻直口方,頜下一部短髯。

他身穿一件黑色窄袖襜褕,腳下蹬著一雙木屐。整個人站在那裏,透出凝重之氣,舉手投足,更顯得無比沈穩。

“叔父?”

劉闖脫口而出。

他不認識眼前這男子,但是他知道,眼前這男子,恐怕就是他在這個時代唯一的親人,叔父劉勇。

劉勇咧嘴笑了,“這孩子,怎這副表情,莫非認不得我了?”

“怎會認不得,只是……叔父,你何時回來的?”

“昨晚入城,回家時見你已經睡了,便沒有把你吵醒。快點來吃飯,我剛做好了牛肉粥,正打算喚你起來,你卻自己醒了。”

劉勇一笑,令劉闖頓感如沐春風。

毫無疑問,這桿蛇矛定然是劉勇的兵器。他把蛇矛靠墻放好,也登上一雙木屐,和劉勇走出屋子。

一夜小雨過後,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。

劉勇的手藝相當不錯,一大鍋牛肉粥,劉闖自己便喝了一半,順便又吃了兩大張麥餅。不知為何,看到劉勇,劉闖這心裏面一下子安寧許多。雖然此前有朱亥,可總覺得提心吊膽。而劉勇的出現,才算是讓劉闖感受到了家的滋味。他喝著粥,和劉闖坐在門檻上說著閑話。

不知為什麽,劉闖發現了一樁怪事。

劉勇雖然對他很親切,可是言語之中,卻流露出一種很奇怪的恭敬。

而這種恭敬,絕非叔侄之間應該有的態度。那感覺,那感覺就好像劉勇不是他的叔父,更像是他的奴仆下人。

錯覺嗎?

劉闖也無法解釋清楚。

吃完早飯,劉勇把碗筷收拾好,而後道:“你這幾日的遭遇,我聽你亥叔說了。正所謂福兮禍之所伏,禍兮福之所倚……經此一事,想來你也成熟許多,說起來倒也是一樁好事。我還聽你亥叔說,你功夫精進了?呵呵,厚積薄發,你如今突破莽牛變而入猛虎變,也算是真正登堂入室。不過,切莫就此滿足,還要更加努力才是……對了,去屋裏把我的包裹和盤龍棍拿來。”

盤龍棍?

劉闖馬上反應過來,劉勇所說的盤龍棍,應該就是那根大棍。

他連忙應了一聲,轉身跑回屋內。

先抄起盤龍棍,而後又轉身拎起包裹……這裏面是什麽東西?怎麽拎在手裏,會如此沈重?

劉闖心中疑惑,便拎著棍子和包裹出來。

卻見劉勇站在院中草棚外面,打量著草棚內的珍珠。

啊,險些忘了,還沒有給馬餵草……

劉闖想到這裏,連忙走上前道:“叔父,東西在這裏,我先給馬兒把餵些草料。”

“這白龍馬,哪兒來的?”

“啊,是三娘子寄放在這裏……”

看劉闖從草棚裏抱起一摞幹草,劉勇連忙上前阻攔。

“孟彥,你這草料餵耕馬和車馬還成,給這匹白龍馬恐怕就不太合適。這是戰馬,雖算不得純種的大宛良駒,但也是少有的好馬。似這種馬匹,需要配置專門草料。你先把這些草料放一邊,過一會兒我去草場街那邊買一些精料,不然真要被你餵壞了。”

“叔父懂得飼馬?”

劉勇走上前,輕輕拍了拍珍珠的大腦袋。

“算不得懂,但卻知道一些……還有,既然三娘子把馬寄放在這裏,便要好生對待。戰馬不似車馬和耕馬,需要精心照料。從今天起,你就專門負責照顧它,每天要幫它刷洗,還要餵養草料。早上,中午和傍晚,要帶它出去走走,若養在這棚子裏,早晚會把它養廢掉。”

劉闖聽了,不禁一臉茫然。

他前世是個文員,哪裏懂得飼養馬匹?

可聽劉勇這話的意思,好像這養馬並不是給它吃草料,還有許多學問在裏面。

搔搔頭,劉闖便點頭答應下來。

而劉勇則走出草棚,拿起那根‘盤龍棍’,在手裏轉了兩圈以後,放在一旁,打開包裹,從裏面取出一支通體黑黝澄亮,鋒利無比的槍頭。

“這槍首,是我這次運送貨物,途經竹邑時請當地一名工匠專門打造。配上槍首,才是真正的盤龍槍……你莫小看這盤龍槍,槍桿是用牛筋木制成,當初為打造這槍桿,著實費了我不少心思。如今總算是完成了心願,你過來試試,看這盤龍槍是否合適?”

盤龍槍!

劉闖愕然上前,從劉勇手中接過大槍。

他深吸一口氣,而後站好陰陽步,根據這身體殘留的記憶,耍了一套槍術。只是這大槍,似乎還有些壓手,份量很重。使了一套槍術之後,饒是劉闖氣力驚人,也不禁輕輕的喘息。

“叔父,重了!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劉勇上前接過盤龍槍,上下打量。

“你如今才突破猛虎變,尚未練成蒼熊變。

待你練成蒼熊變之後,筋骨大成,氣力必然會再上臺階。那時候,這盤龍槍的份量剛剛好。

從今天開始,你要每天用它練習槍術,不可有半點懈怠。

你基礎打得很好,雖然剛突破了猛虎變,但估計很快能夠練成蒼熊變。趁此機會,正好熟悉一下這桿大槍。說不得以後,這桿槍就是你的隨身兵器,若不好生熟悉,如何能夠使用?”

劉勇說的是自信滿滿,讓劉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對。

“過兩天,我要走一趟泰山郡。我走了之後,你可不要懈怠,待我回來時,再考校你的武藝。”

和劉勇在一起呆了甚至不到一個時辰,劉闖這心裏,卻有一種濃濃的眷戀。

這不是他眷戀,而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,似乎對劉勇有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依賴,以至於雖然換了一個靈魂,可這種依賴感,卻沒有任何減少。

“叔父,又要走嗎?”

劉勇笑道:“你突破猛虎變,本是一樁好事。可是從猛虎變到蒼熊變,單靠苦練還是不成,需要有一些外力幫助。泰山郡而今不太平靜,所以賞錢也比平常多出許多。只要多跑兩趟,就可以買下那根遼東老參,可以為你補充氣血。”

劉勇說著,從懷裏取出一張寫滿了字的錦帛,遞給劉闖收藏。

劉闖大眼看了一下,上面寫的大都是一些藥物的名稱,想來就是劉勇剛才所說的‘外力’。

心裏很不舍,但卻無法勸阻。

劉闖只能點點頭,輕聲道:“叔父放心,我定不會讓你失望。”

天亮了,一輪朝陽升起,新的一天又拉開了序幕。

劉勇出門,給珍珠配備草料。

而劉闖則呆在家裏,手持盤龍槍,在院中練習。

對面廂房的門,突然開了。

朱亥從裏面走出來,看劉闖一個人在練槍,便笑嘻嘻問道:“大熊,你叔父呢?”

“出去買草料了……亥叔,你躲在屋裏聽了半晌,難道還不清楚?”

剛才劉勇和劉闖說話的時候,劉闖就看到朱亥躲在門後面偷聽。不過,他不好說破……甚至他相信,劉勇肯定也發現了朱亥的動作。只是,他不明白為什麽朱亥不肯出來,而是躲在裏面。

朱亥哈哈一笑,擡頭道:“今天這天氣,真不錯!”

“亥叔,你有什麽事,便直說好了,幹嘛偷偷摸摸?”

朱亥的臉一紅,“你這小子,怎不知給你亥叔留些臉面……剛才你叔父給了你一張丹方,讓我看看,成不?”

“丹方?”

劉闖倒也沒猶豫,轉身回屋,把那副錦帛拿出來。

他倒是不怕朱亥偏他丹方,雖然和朱亥認識不過幾天時間,可是根據這具身體的反應來看,朱亥決不可能害他。而且,以朱亥和他叔侄的關系,就算劉闖不給他看,他也可以去找劉勇要。所以,劉闖沒有考慮太多,把丹方遞給朱亥,便轉身繼續練槍。朱亥則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,又把劉闖喚來,一臉尷尬之色道:“大熊,你亥叔我不怎麽識字,可否為我抄錄一下?”

“亥叔,你要這個丹方作甚?”

“你莫管那麽多,只管為我抄錄一份就是。”

劉闖想了想,便點頭答應。

他把丹方抄錄好,然後遞給了朱亥。

朱亥則是小心翼翼,把丹方揣進了懷中,而後對劉闖道:“大劉這廝端地好人,心眼好,人也爽直,但卻有些死板。這件事,你別和他說,至於我要這丹方做什麽,將來你自然明白……

挺簡單的事情,非要弄的這麽覆雜。

你這個叔父啊……”

朱亥一邊說著話,一邊匆匆離去。

劉闖看著他的背影,眉頭一蹙,把那丹方拿出來又看了好半天,卻最終也未能看出什麽端倪。

一個二個的神神秘秘,真不曉得在搞什麽!

他撓撓頭,又拎起大槍,在院子裏舞動起來……

兩天時間眨眼即逝,劉勇再次動身。

想當初,他帶著劉闖千裏迢迢來到朐縣安家,就投在麋家門下,做了一個普通的管事。

當時麋家當家的人,還不是麋竺和麋芳,而是兩人的父親。

按道理說,劉闖今年十七歲。

當初跟隨劉勇投到朐縣,至少也有五歲。五歲的年紀,理應記得一些事情,但是從劉闖得來的記憶來看,卻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內容。唯一的記憶,就是他在五歲時開始習武……不過那時候,應該已經到了朐縣,而五歲之前的事情,卻一點記憶都沒有,宛如一張白紙一樣。

劉闖叔侄祖籍何處?

他們又從何處來,為何來到朐縣?

劉闖隱隱約約可以猜出,他們之所以來到朐縣,應該是和黃巾之亂有關。

五歲,豈不正是中平元年?也就是黃巾之亂爆發的時期……若這樣一想,一切倒也能解釋清楚。

逃難嘛!

劉闖旋即,也就釋然。

劉勇走之後,劉闖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狀態。

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,在朱亥的監督之下練習龍蛇九變。天亮之後,為珍珠刷洗,餵些草料,而後帶著珍珠出城游玩。

有時候,麋繯會跑來找他玩耍,或是看他練功,或是拉著他出城練習騎術。

到了晚上,劉闖則會在家中練槍耍刀,每次練完刀槍,都會感到萬分疲憊,累得好像死狗一樣,躺床上就睡下,一覺睡到天亮。可奇怪的是,不管頭天怎麽累,第二天醒來時,精力好像一下子恢覆過來,繼續在朱亥的嚴格督促下練功。有時候劉闖就覺著,朱亥的要求,可真是嚴格。

日子,一天天過去。

劉闖除了練功,也在時刻留意著時局發展。

呂布抵達徐州之後,一開始表現的極為謙卑,對劉備也是萬分感激。

可問題是,劉備雖然對呂布頗為友善,他那些部下,卻是對呂布極為提防……

正月十二,呂布入徐州不過十天,張飛率人搶走了呂布重金買來的戰馬,險些引發嚴重沖突。

劉闖聽聞消息之後,不禁暗自感慨:這張三爺,還真能惹事。

後來,劉備出面平息了沖突,並責令張飛把馬匹還給呂布。可問題是,已經出現的裂痕,便再也無法彌補。劉闖知道,呂布和劉備之間,必然會爆發更大矛盾,所差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契機。

呂布,世之虓虎,又豈是善與之輩?

劉備雖然頗有權謀,可此時的他,想要壓制收服呂布,勿論是資歷名氣還是能力上,都顯然不夠。

不過,這不正是劉闖所期盼的結果?

劉闖心裏清楚,呂布和劉備必然會成水火之勢。

就算呂布沒有這個能力,可他麾下八健將,更有老謀深算的陳宮為他謀劃。劉備哪怕有徐州世族支持,恐怕也難以逃脫過陳宮的算計吧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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